第一章

第一章
　　致克里斯汀，1982年4月7日
　　这是“智利”号离开阿森松岛前，带给你的最后一封信。这些信件多半会受到检查，这当然非我所愿；即使是由随军牧师或者医生拆开这些信件，也难以接受，我不愿意任何人看到我对你的思念。
　　你知道我有多爱你，所以我也不难推断出你此刻对我的担心。请放心，我完全可以应付这场战争，而眼下舰上的生活也确实令人振奋。
　　我向你保证，我的岗位是全舰上最安全的地方，我会一直待在直升机库和后甲板上，直升机库有两道厚重的门。救生筏很近，筏子里备有额外的淡水，饼干和巧克力储存字防毒面具包里。平时我就睡在直升机库的行军床上，逃生路线大约只需要5秒钟。格拉摩根郡号的防御武器堪称完备，配备有远程的海参导弹，另外是近程的海猫导弹，与停留在二战水平的敌人海军相比，先进了整整一个时代。
　　也许到头来根本不会有战争发生。阿根廷人是否敢于挑战我们的海军是一个疑问；当然，如果他们昏了头真的敢于出动，我深信部署在舰队前方的核潜艇就足够可以对付他了，而我们在阿森松岛上海有可以轰炸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轰炸机，这些都是阿根廷人难以应付的武器；相信我，这场战争不会太激烈，阿根廷人已经120年没有打过仗了，这支军队的专业程度无法与他们的足球相提并论。
　　爱你的大卫丁克尔
　　1982年4月30日黄昏。福克兰群岛以南220海里。
　　一艘英国皇家海军的“勇士级”核潜艇(征服者号)正在潜望镜深度向西行驶。一个星期来，这艘潜艇还没有与任何目标建立接触，阿根廷海军好像已经地放弃了南乔治亚到福克兰(西班牙语为：马尔维纳斯)群岛的巡逻航线。
　　冰冷的海水下面，值班军官奎因海军上尉正指挥着这艘核潜艇向着既定航向缓缓前进，这条航线紧贴着一个星期前，英国单方面划定的福克兰群岛周围200海里封锁线。根据英国内阁的声明，皇家海军将向越过这条界线的任何一艘阿根廷船只开火。
　　为了保持与特混舰队的联络畅通，征服者号长时间保持着潜望镜深度，同时打开了搜索雷达探测海面，以防阿根廷海军舰艇趁着夜色从眼皮底下溜进封锁区。这里远离阿根廷本土，即使是阿根廷空军最先进的海王星侦察机，也很难在浩瀚洋面上发现小如潜望镜般的物体。
　　半个小时前，海面上开始下起了一场冰冷的雨，并且涌起了大浪，但是指挥舱内异常平稳和安静，除了奎因上尉偶尔转动搜索潜望镜以外，其余的操艇人员都盯着各自眼前的一滩仪表，不怎么动弹。
　　“上尉，方向155，可疑的雷达接触，像是一艘船。” 一名士官突然转过头来。
　　上尉迅速转动搜索潜望镜，对这个方位进行仔细搜索，天气阴沉沉的，可以看到水流从物镜上无声地淌过。上尉眯缝着眼睛，稍微调整了倍率，海平面上果然出现了一座隐隐绰绰的艏楼轮廓，从桅杆顶部的大型雷达天线来看，是一艘军舰，只是海面上光线暗淡，看不清细节，暂时也无从识别。这艘军舰处于“征服者”号更南面的位置，显然还没有进入封锁线。
　　“不是我们的42型驱逐舰，看上去要大得多。”上尉自言自语道。他猜到了那是一艘阿根廷军舰，但是还无法判断出哪一艘。
　　犹豫了一会儿，上尉还是拿起了通话器：“长官，这里是指挥舱，需要你来一下，南面发现了阿根廷大型军舰。”
　　等了5秒钟，通话器那头一个疲惫的声音问道：“多远？”
　　“大约20海里，雷达找到的。”
　　“目标能识别吗？”
　　“呃……还不能。”
　　“干得不错，关掉搜索雷达，别惊动他们，我马上就到。”
　　声纳室的目标声纹报告，几乎与艇长克里斯布朗同一时间到达了指挥舱。不过艇长没有立即从士官手里接过那份报告，而是直奔潜望镜，然后趴在后面看了半天。
　　“看上去很大，可能是一艘大舰。”上尉在一旁谨慎地说道。
　　“是一艘大舰，‘贝尔格拉诺将军’号巡洋舰，呵呵，我看到了她的三联6英寸主炮。”中校冷笑着说道，能够在后辈面前露上一手，让他们颇有些得意。
　　“我们是不是应该下潜？”
　　“说的没错；水深怎么样？”
　　“高频探测器数值与海图无异，9000英尺平坦海床。”上尉说道。
　　“很好，战斗岗位注意。主压载水舱进水，平衡舵15度前倾，下潜到300英尺。”布朗中校随即发布了下潜命令。
　　指挥舱舱壁上红色的灯光开始无声地闪烁起来，所有的人都能感受到地板开始在慢慢地向前倾斜。潜艇下潜得并不快，因为那没有必要，敌舰离得很远，而且还蒙在鼓里。
　　“看看艇艏声纳发现了些什么？”艇长这才接过声纳士官手里的纸。
　　“蒸汽轮机动力，主机老化严重，判断为美国布鲁克林级巡洋舰。”中校得意地念出了声来，声纳识别的结果验证了他刚才的判断，这确实是一艘从美国人手里买来的“贝尔格拉诺将军”号，30年来，这艘军舰唯一的现代化改装只是安装了一部对海/空搜索雷达，但是从她不旋转的天线看，并没有投入使用。
　　“敌舰航向？”
　　“还在计算中，”航海长说道。他趴在海图桌旁的描迹板上，手里拿着计算尺，正在通过声纳的接触报告，对那艘军舰进行描迹工作。通过一系列精确的计算，就可以在一张覆盖在海图上的透明纸上，将敌人的航线描绘出来。
　　“又有新的声纳接触，不太清晰的目标，可能是两艘护航舰。”
　　“很好，继续侦测。上面情况怎么样？”
　　“小雨，浪高大约5米，对他们的雷达是一个问题。”
　　艇长布朗并不急于识别剩下的2艘敌舰，从辨认出“贝尔格拉诺将军”号的那一刻起，他已经知道了这就是阿根廷海军的79.3舰队，只要对照情报，就不难进一步知道，剩下的两艘军舰是“萨姆纳”级驱逐舰(征服者号每天都利用无线电通讯更新情报，所以艇长知道阿根廷舰队的组成)。这支舰队在五天前离开乌斯怀亚时，就被美国侦察卫星掌握了动向，而美国政府又将这些情报并通报了英国，只是由于该舰队随后深入了南大西洋，使得皇家海军暂时失去了它的行踪。
　　“敌舰队航速18节，航向270，距离17海里，比我们快一些。”
　　“比我们快？”中校喃喃自语道，“轮机，二回路压力？”他抓起通话器问机电长。
　　“报告，蒸汽压力百分之五十，堆芯稳定，冷却回路辐射偏高，不过主屏蔽层温度正常。”
　　“很好，主机前进四，提高航速至20节。”布朗说着，看了一眼手表，“紧紧跟着，不必太近，5个小时后再浮出水面与舰队进行联络。”
　　随着他的指令，指挥潜艇噪音渐趋变大，最后几乎变成了轰鸣，布朗中校很有把握，这些落后的阿根廷军舰发现不了自己。
　　5月1日凌晨2点。征服者号悄悄地在敌舰一侧30海里的地方上浮至潜望镜深度，等待从阿森松岛起飞执行通讯中继任务的 “猎迷”反潜机。20分钟后，“猎迷”准时出现，很快建立起了潜艇与特混舰队之间的无线电联络。2点30分，征服者号上的电报室发送电文如下：“发现敌79.3特混编队，位置南纬55度24分、西经58度17分，航向保持255。舰队组成三艘，与情报相符。”
　　3点20分，特混舰队给予了谨慎的答复，要求“征服者”号继续保持跟踪，等待下一次通讯。
　　这支阿根廷舰队如果继续向北，可能会对正在福克兰群岛附近进行封锁任务的无敌号航母编队构成威胁，但是也可能就此撤回港口。从敌人的航向上看，克里斯布朗倾向于后一种可能；也就是这支舰队不会闯入英国人设定的200海里禁区。不过中校并不相信上级会眼看着战机溜走，这不符合皇家海军的传统——海上封锁线只适用于敌人，而不应该束缚自己的手脚；并且在大部分情况下，海军传统与帝国传统其实就是一回事。
　　5月2日中午，特混舰队指挥官伍德沃德少将发布的攻击命令通过南大西洋上空的通讯卫星下达。鉴于布朗中校早已猜到了这个结果，之前整整一天，“征服者”号利用自身高出敌舰队2至3节的航速，隐蔽穿越了敌人航线，占据了巡洋舰左侧缺乏保护的位置。
　　布朗宣布进入战斗状态后，指挥舱内有条不紊地准备着最后的攻击细节。描迹桌上摊着的海图上，围绕着敌人的航道已经用红笔画上了很多的箭头；至少在纸上，那艘至今茫然无知的阿根廷巡洋舰已经被攻击了很多次。
　　敌舰队缺少变化的航线，使得制定攻击战术并不太困难。两艘护航驱逐舰总是在贝尔格拉诺将军号的右舷行驶，大概是提防着“无敌”号航母上的舰载机可能出现的方向，显然他们不知道“无敌”号仍然在900海里外。
　　随着“征服者”号慢慢接近目标，“贝尔格拉诺将军”号上老旧主机发出的轰鸣声越来越大，就像一列蒸汽火车从远处来过来。
　　下午3点，潜伏到领先阵位的“征服者”号悄然完成了定深，并停下了车叶。搜索潜望镜慢慢从海面上降下，一部攻击潜望镜悄然升起，现在，她耐心地等待着敌人自己驶向死亡。
　　鱼雷舱的装填作业正在进行中，布朗没有选择MK-24型自导鱼雷，因为美制自导鱼雷有过调转头来攻击发射艇的先例，并且航速也太慢，所以中校还是选择可靠的直航鱼雷对目标做传统的攻击。
　　远处的目标正在目镜分划线上慢慢移，视野良好，射界没有遮挡。中校早已经计算好了攻击提前量以及鱼雷所需的深度和偏角，只等敌人自己送上门，他的前额紧紧地贴着攻击潜望镜上的护额垫上，不时按动握把上的联动快门，利用潜望镜上的35毫米照相机对敌舰拍了一些照片，他相信这会成为这艘大舰留在世上的最后影像资料。
　　“鱼雷舱报告情况。”
　　“报告，2、3、4号鱼雷备便。”
　　“很好，打开鱼雷发射管。”
　　随着一阵金属碰撞以及气泡冒出的声音，艇艏上的3个黑洞洞的发射管的外部盖子慢慢打开。这是一个危险的时刻，有经验的声纳侦听员有可能根据这些鱼雷发射前的准备动作，迅速计算出潜艇潜伏的位置和深度。
　　中校可以感觉到自己的手上在出汗，不能排除敌人在近距离上，突然掉头向他冲过来的可能性。
　　巨大的“贝尔格拉诺将军”号，缓缓驶进了“征服者”号艇艏前方4海里的攻击范围，甲板上的水手正在擦洗炮塔，显然没有进入戒备状态，这艘巡洋舰上的声纳部门至始至终没有起过作用。
　　“2、3、4号鱼雷发射！”
　　命令传达到鱼雷舱，鱼雷兵依次拉下发射阀。在巨大的气压推动下，三枚鱼雷错开微小的角度和时间间隔，向前方驶去。发射完毕后，“征服者”号立即开始启动车叶，等到速度起来后转舵并下潜。中校没有心思从潜望镜观察差战果，那两艘驱逐舰仍然具有相当的威胁，所以赶紧溜走才是最要紧。
　　4分30秒后，两声巨大的爆炸声从艇壳外传来，无需声纳部门报告，谁都知道打中了。从断断续续传来的沉闷断裂声以及大量气泡喷涌的声音判断，攻击没有造成连锁爆炸，但是敌舰在水线下的外壳应该被撕开了巨大的口子。2分钟后，这艘军舰的辅机与主机同时停车；20分钟后可以听到尖锐刺耳的钢板扭曲声，这说明她已经开始快速地下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