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军魂 by 老土
2018-5-28 19:32
第五章 成立浏东游击队
这是湘赣边界的一条山沟,四围全是突突兀兀的山,高耸、险峻,把头顶的天空都挤窄了,把人都挤压得喘不过气来。到处是苍松老柏、剑茅刀蒿,密密麻麻,相互攀援、纠结、拉扯。近处的林子里,一只不知名的野兽,在静静的深夜间或很凄厉地号叫一声,号叫过后,便是一阵哔哔啪啪的撕打声、挣扎声,夹杂着另一只野兽惊恐而短促的低鸣。
李贞迷路了,她不知这是到了什么地方。山路窄且陡,盘旋、弯曲,林子幽深极了,好像没有尽头。她又累又乏,觉得头里是火烧一般,忽又一步一个寒噤,背脊上冷水直浇,人就好像忽而掉在火堆里,忽而又滚到冰窖。她知道自己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轻,但她硬撑着,一步一个趔趄地往前走。她想她会走出这林子的。只要找到一户人家就好了。走着走着,她感到一阵强烈的晕眩,山路、树木、茅草,眼前的一切都在摇晃、旋转,身子忽然像抽了筋骨一样,软软地趴在了一棵古松树下,眼一黑,昏了过去。
醒过来一睁眼,她发觉自己居然是躺在一个房间里,屋子很破旧,很矮,门框都快碰到头,再往上看,上面盖着杉树皮,有些乌漆墨黑的。屋里东西很简单,仅一张旧木床,两把旧枞木椅子。几堵泥墙,尽是裂缝和疤痕,上面浸淫着黄脓似的潮湿,还有一些用木炭胡乱涂抹的谁也看不明白的图形。
“妹子,你醒过来了?”有人惊喜地叫道,是一个苍老的声音。她这才看清屋里还有一位老人。这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大概六十多岁年纪吧,个子矮小,很瘦,背稍有一点驼曲;脸上堆满了皱纹,一条条像深沟,刻记着岁月的苍桑和生活的艰辛。她挣扎着要坐起来,却没有丁点儿力气,老人忙说:“妹子别动,你就好好躺着。”“老伯,我这是在哪?”她问。
“在我家里啊!”
“是您救的我吗?老伯,谢您了。”
“不用谢。你一定饿坏了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老人说着便要去厨房。一会,给她端来一碗苞谷糊糊:“妹子,快趁热吃。这山里头,没什么好吃的,别嫌弃。”她是饿极了,巴不得一口吞下去。一碗糊糊下肚后,就觉得身子暖和了许多。
老人又说:“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大山里来了呢?山里头湿气重,又冷,你病得不轻啊!我给你煎了副草药,你再把这药喝下。”说罢,便又给她端来一碗已熬好的药。
她看到老人慈爱的目光,感动得嘴唇和喉咙蠕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喝完药后,用被子捂着睡了一会,出了一身汗,觉着身子又好了许多,她便挣扎着要起来。老人忙说:“别急,你还没完全好,就只管躺着吧。”“老伯,家里就只你一个人吗?”她问。
“婆婆子是去年走的,得了打摆子病,没得治的,”老人叹了一口气说,“儿子也走了,也是得的这个病,就剩下我这个孤寡老头了。”“对不起,我给您添麻烦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已起了床。
“你是要走吗?”老人看着她说,“你别急,现在山外边很乱,团防局的人四处都在抓共产党。”“他们不会抓我的。”她笑了一下。
“你还是别出去,我知道你是共产党。”
她一惊,忙问:“您知道?共产党身上又没有特别的记号。”“你是好人,共产党都是好人,只有坏人才恨共产党,才抓你们。”“是吗?”她又笑了一下,心激烈地跳了起来。
“这地方很少有人来,那天我见到你一个人昏倒在林子里,我就猜出你一定是躲避坏人跑进这山里头来的,要不然,你一个妇道人家跑这大山里来做什么?”老人又说,“这样吧,你先安心住下来,待好利索了,外边风声也平了些再出去也不迟。”李贞不好再说什么,就在这小屋里住了下来。这里人迹罕至,的确很安全。
但她脑子里怎么也平静不了,攻打长沙的情景,一些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惨遭杀害的情景老在她脑海里翻腾着。怎么能对反动派放弃斗争呢?能相信反动派会放下屠刀吗?如果这次不是硬要撤回来的话,我们会遭受这么大的损伤吗?……她思索着,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脑子里像有个乱转的陀螺。越想,心中越乱,她很想找人诉说,讨论,争辩,很想找到党找到同志们,一股从未有过的孤寂感便涨潮似地漫过她的胸口,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离了娘的孩子、一只离了群的孤雁,山里头的沉寂、头顶上的天空,都变成了铅铁,重重叠叠地压上她的心来。
一个星月交辉的夜晚。
李贞从山间小路悄悄地潜回了娘家。看见自己熟悉的屋宇了,房里还亮着灯,窗纸上映着母亲熟悉的身影,这么晚了,妈还没有睡,仍在灯下缝补着什么。母亲,她的母亲,在这个破旧而又简陋的庄户院里劳累了一生,她那双比树皮还要粗涩干硬的大手,总在不停地忙碌,多少年来,就是她和父亲在挑着这庄户老宅的沉重的生计之担。她看着,眼睛就不禁模糊起来,激动得似有一股热流涌上心头。
她隔着窗纸,轻轻地叫了声:“娘!”
“谁?是旦娃子吗?”
“娘,是我!”
“真是旦娃子吗?老天爷保佑,你可回来了!”贝兴生忙放下手里的话计,颤巍巍地跑来开了门。
她闪身进了屋,忙又把门关上。
贝兴生瞧着她,悄声责备道:“旦娃子,你吃豹子胆了?你不知道人家四处在抓你吗?”“我想娘了嘛,回来也不该吗?”她故意一撇嘴,便又吱吱地笑。
贝兴生却鼻翼轻颤,晶莹的泪珠就如同断线般无言地滚落。
“娘,有人来找过我吗?”
贝兴生摇摇头说:“没有,这个时候,谁会来找你呢?”她便咬住嘴唇不出声,心像被什么拽了一下,感到喉咙堵得难受,想哭。她知道事情的严重,党组织被破坏了,四处充满了白色恐怖,同志们只能转入地下。
“旦娃子,你一定累了,快去睡吧。”贝兴生说。
她说:“娘,你也要睡,今晚我就睡在你这里了,我不离开娘了。”贝兴生笑道:“你呀,一世都长不大。”“要真长不大才好咧!”她说着便一头钻进了母亲的被子里。她的确是太累太困了,一躺下就打起呼噜来,就是风也吹不醒她,雨也淋不醒她。她睡觉不老实,一只胳膊竟然赤露在被面上。贝兴生忙替她把胳膊放进被子里,然后就久久地看着她,只见她淡淡弯曲的眉毛下,一双细长的眼睛就像在微笑似的闭着,她一定是梦见什么了吧?
她真的是梦见了她的那些同志,一个个都鲜活地活着,他们中有李章,有易维五,一见到她,大家就都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有说不完的话,彼此急于相问,结果谁也听不清说了些什么。
第二天,她就开始了寻找组织,她相信自己一定能够找到。她脸上抹了锅灰,提一只破竹篮子,装扮成一个要饭的老太婆。
这天,她来一个叫枫木坳的地方,这是一个较为偏远的山村,藏匿在大山脚下。约摸有二三十户人家,都是坍旧的茅庵草舍,依山而筑。村场上不见有人,门也都关着,狗也没有叫,只一条耕牛系在村头的一株枫树下,懒懒地望着来人。
她挨家挨户地乞讨,希望能找到她熟识的同志。她专拣偏远的村落,她想这些同志都应该是隐蔽在这些地方。她找了好些户人家,又都是失望地离开,心好像被拴了块石头似的直沉下去,她都快要失去再继续找下去的勇气了。
她来到一间低矮的草屋前,刚举手要开门,门却忽地一下开了,有人轻轻地叫了一声:“李贞妹子,真是你吗?快,进屋里来。”她一看,是区农协会的共产党员李江东,心里一阵惊喜,忙闪身进了屋问:“老李啊,总算是找着你了!呃,老李,你怎么知道是我?”李江东笑道:“我从窗口里看了你好一会了,你虽化了装,可我们是熟人,是同志,哪会认不出呢?”李贞便也笑,坐下后又问:“你知道我们的人吗?”“我只知道刘生询、刘正光两个,其他的人就不知道了。”“不知道同志们都怎么样了?”李贞忽然鼻子一酸,眼睛潮红,泪水就一颗颗、一串串地滚了出来。
忽然,她目光又坚定起来,说:“能找到你们就好,哪怕只剩下一个人,我们也要斗争到底!”“是这样,”李江东也坚定地说,“我在等你们,也在找人,我相信革命同志是抓不尽的。”李贞望着像是矮瘦和衰老了许多的李江东,声音激动地说:“江东同志,这些日子,你们受了许多苦难啊!”“只要能找到组织,这点苦难也就算不了什么。
大妹子,你找到上级组织吗?”李贞的目光投向窗外,又悠悠地转回来,轻微地叹息一声,脸色有些忧郁:“没有。”李江东的声音就变得躁动不安:“离开了组织,这日子可真难熬啊,就好像一只遇着风浪后的小船,孤零零的在河里漂泊。”“我们一定要找到组织!”她说,“江东同志,你这就去把刘生询和刘正光两人找来,我们一块来商量个法子。”“好吧,我这就去找。”李江东说罢便出了屋子。
一会,刘生询和刘正光就跟在她身后进屋里来了。
大家终又重逢,使劲地握着手,好像永远也不会再分开。李贞看着他们都仍活着,笑得嘴也合不拢,眼里却闪着泪花,说:“我们能够又聚在一起,不容易啊!这样吧,在没找到上级组织之前,我们先把支部恢复起来,重新开始革命工作行吗?”“行啊!”李江东说,“这样吧,大妹子,你就当我们的支部书记。
这不行,”李贞说,“你们可都是我的兄长。”刘生询和刘正光忙说:“我们是比你大几岁,但我们听你的。大妹子,你就别谦让了。”“好吧,”李贞看着大家说,“今天就是我们永和区党支部恢复之日,只要大家抱成团,就决不会被困难击倒,我们要用全部的心血,去思考和迎接未来。”大家心里便洋溢着满是生气的欢喜,眼光从忧郁渐而恢复了坚定的严肃。
自从成立永和区地下党支部后,大家开始了秘密寻找上级党组织的活动。这天,李江东从一个村子里回来,兴奋地对她说:“李贞妹子,我今天遇到了我们一个地下的秘密交通员,他告诉我到云岭村能找到上级组织。”“太好了!是真的吗?”李贞惊喜地忙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问。
“他说他也与组织失散了,也在找,他是听老百姓这样说的,并且告诉了我接头的密语和接头的方式。”“不管怎样,我们一定要去找。”李贞说。
“让我们几个男同志去找吧。”李江东说。
“还是我去的好,去多了人容易被敌人发现。我一个女的,人家不会注意。”“可人家在四处抓你啊!”“我可以化装呀,不用担心,”她说,“只有找到了上级组织,我们才会知道该怎么去开展斗争,再次掀起浏阳的革命大潮。”她说得很平静,但语气却很坚定。
她仍然化装成一个老妇,后脑缀着一个假发髻,一只手拄着一根枣木棍子,背便往前弯了,两只脚走动起来,有点踉跄。
她朝云岭村走去。云岭村是湘赣边上的一个偏远小村,在大山里面。山径弯弯曲曲,很陡峭,也很细,似是有意隐匿在杂草丛中。走在这样崎岖的山道上,脚步就时高时低,就会让人感到四处藏有好些危机。可她不怕,她心里只想着早点找到同志和上级组织,这样,党组织才会不断壮大,才会更好更大声势地去开展斗争。
一想到上级组织,她就觉得眼前渐渐出现一片红光,像是已燃着光明的火炬,它在照着她前进。其实,人的心灵一旦敞开来,在作生与死的选择时谁都要进行一次洗礼。她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白色恐怖已不能吓倒她。她眯起眼,朝头顶上的太阳看了一会,便又继续赶着自己的路程。
拐过一个山坳,便看到一个打柴的山里汉子。汉子是个中年人,一个十分健壮的农民,脸孔黧黑,上身光着,发达的肌肉,在肩膊和两臂棱棱地突起。挑着一担百几十斤重的柴禾,但他在换肩时,便可以看到他后颈上隆起一块拳头大的肉疙瘩,这更增加了他那彪悍的气魄。她还发现,汉子的眉宇之间显现出一种深沉和干练。
她心里一咯噔,莫非这便是自己要找的人么?她迎上去,假装问路:“请问这位兄弟,往云岭村是走这条路吗?”汉子停了下来,上下打量一下她,说:“云岭村吗,可还远着哪!”她心里问:“他为什么不说是还是不是呢?”便用暗语试探地问道:“这位兄弟,到云岭走亲戚要路条吗?”汉子瞧着她,不易觉察地笑了一下,说:“要啊,老人家,你有亲戚在云岭村吗?”“是啊,那是我娘家,好些日子未回娘家了,人一上了年纪,就记不清路了,只不知我娘家还有些什么人。”“老人家,你娘家是姓王吗?”“对啊,是三横王的王。”“这就是了,你娘家搬了,在前面金狮村王家祠堂。”“记住了!多谢你,大兄弟。”“你只管往前边走就是,记住,别走岔了。”汉子说着便挑着柴禾上了另一条山路,担子一闪一闪地走了。
她忍着自己激烈的心跳,便加快了步伐往前面走去。
她依照汉子的指示,不多一会就找到了王家祠堂。在祠堂门口,有两个年轻汉子拦住她问:“老人家,是找人吗?”“找我娘家人啊!”她用暗语回答。
“你娘家人贵姓?”
“免贵姓王,三横王的王。”
“老人家,我领你进去吧。”其中一汉子说着便来搀扶。
她一下摘掉头上的假发髻,扔掉那根枣木棍,背也一下直了,看的那两个年轻汉子又直了眼,旋即就都笑了起来。
屋里走出一个人,她一眼就认出是浏东特委书记王首道。她一看到他,真就像离散的孩子见到娘,那眼泪就扑簌簌地止不住往下掉了。
王首道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但却显得干练、稳重,见她这模样,便嗬嗬笑道:“李贞啊,干吗哭了呢?不是有人说吗,共产党人都是铮铮铁骨,轻易不掉泪的呀!”“我是高兴的!”她忙一抹眼泪,不禁也笑了,“总算找着你们了,我这心里就有了主心骨了。
嗬嗬,你不是干得很好嘛!”王首道一边说着一边给她倒了一碗热茶,亲切得就像一位兄长,“听说你一个人还冒死跑去了城楼祭奠,你可是胆子大得很啊,我们这里人都夸着你咧。”“这是人之常情嘛,有什么值得夸的,”她说“不过,想想也有些后怕,反动派也太残忍、太狠毒了。”“斗争是严峻的,”王首道看着她,眼里闪着两道火热的光亮,深沉而充满信心地说道:“李贞同志,告诉同志们,反动派决不会是长久的,历史翻过了这一页,将会出现新的篇章,而这新的篇章,是应该由我们来写的,因此,我们肩上的担子不轻啊!”李贞的家成了一个党的秘密联络站,在她的感染下,不仅三妹李新兰、四妹李静也投身了革命,连母亲贝兴生也成了党组织的地下交通员。
这是秋日的一个晚上,贝兴生带着老五李华坐在坪院里纳凉,李华是她最小的女儿,身体瘦小,却是个秀眉秀眼的女娃子,还不到5岁,她喜欢听娘讲故事,晚上出来纳凉,总爱偎在娘的膝上,睁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缠着娘要讲故事。今日却例外,而是憨真地坐在娘的旁边,闪着一双机警而又略带好奇的眼睛看着远处的山和树林子,看着头顶上蓝宝石般的闪亮的星星。
这是个不同寻常的夜晚,屋里不仅王首道、张启龙来了,还有县委书记潘心源也来了。贝兴生知道今晚他们一定有重要的事情要商议,心里便有些激动,有些紧张,还有几分不安,她在替他们望风放哨。
天已凉爽了许多,很静,这里那里有几只秋虫在“唧唧”地叫。附近的地里,那些高粱啦、玉米啦,满身撒满露珠,发散出润湿清新的气息,听得见它们“咯巴咯巴”拔节的声音。她怕孩子着凉,便脱下外衣轻轻地给李华披上,眼睛却警惕地注视着四周。她感到自己责任重大,也感到几分荣耀,她知道这是大家对她的信任,一阵来自内心的欢悦,使得她那布满纹线的脸上,浮现出一层油腻腻的红晕,放着春色般的神韵。
屋子里燃着一盏油灯,昏黄的灯光下围坐着七八个人,有一种严肃的气氛。潘心源在给大家传达安源张家湾毛泽东召开的军事会议,他身着一袭灰布长衫,鼻梁上架一副眼镜,一副教书先生模样,但他举止洒脱,两眼炯炯有光,说话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他看着大家说:“这次我们是付出了惨重的血的代价,但让我们明白了一个道理:对反动派就得坚持斗争,不能妥协,不能心存幻想……”大家都在全神贯注地听。油灯闪烁着,一股油烟向上直冒,急促地摆动,众人的身影投在四面的墙壁上,也在急促地跃动。
他清了下嗓子,继续说道:“前一段时间,我们还是有成绩的,有力地打击了土豪劣绅,打击了反动派,不少乡村进行了轰轰烈烈的土地革命,插标分田地、分山林,群众的积极性被广泛地调动起来了。但是,我们要看到斗争的严峻性。为了挽救革命,打击敌人,中央决定在工农运动基础较好的湖南、湖北、江西、广东四个省发动秋收暴动,彻底解决农民的土地问题……”夜色深沉,外面的雾,从门眼缝中渗进房来,冰冷浓稠,抓一把,能捏出水来,但大家激动得似有一股热流涌上心头,额头上也沁出了汗珠。
他提高声音说:“上个月,中央在汉口召开紧急会议,纠正了陈独秀的右倾投降主义路线,确定了武装反抗国民党反动派屠杀政策和开展土地革命的总方针,会议决定派毛泽东到湖南改组中共湖南省委和领导秋收起义。这次,在江西安源张家湾召开的军事会议上,毛泽东组织大家讨论秋收暴动的具体部署。参加暴动的包括两个部分:一部分是没有赶上参加南昌起义的原国民革命军第四集团军第二方面军总指挥部警卫团,另一部分是湖南平江和浏阳的农民军、鄂南崇阳和通成的部分农民武装以及安源煤矿的工人武装等,统一编为工农革命军第一师第一、二、三团,暴动的目标是夺取长沙。”他越说越激动,索性站了起来,身子微微朝前一探,一只右手在空中有力地舞动着:“眼下,大敌当前,重兵压境,我们的同志应当把思想集中到如何组织好这次武装暴动上来。”听到这里,大家都喜形于色。
李贞止不住兴奋地说道:“太好了,早就盼望着这一天了!潘书记,您说吧,我们该怎么干?”桌上那盏油灯,煤油快见底了,灯芯扯不上油,哔剥哔剥地爆响,吐着暗红的灯花。李贞忙站起身,拿来一只玻璃煤油瓶,给灯里添上油,灯芯一跳,房间里又光亮了许多。
这时王首道接住话说:“首先,我们要建立自己的武装。”张启龙也站起来说:“我们特委已研究决定成立浏东游击队。”气氛一下变得热烈起来,并热烈地鼓起了掌。
张启龙向大家做了个安静的手势,按捺住心里的激动说:“我宣布浏东游击队今天正式成立,由刘少龄同志任队长,颜启初同志任党代表,李贞同志任士兵委员长……”“不行不行,我一个女同志,怎么能担任士兵委员长?”李贞摇着头说。
“怎么不行?”张启龙看着她说,“女同志又怎样?你这个妇女会的委员长,莫非你也瞧不起自己了?”“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哎呀,我,我也说不好。”她一时急的满脸涨红。
大伙便都笑起来。王首道说:“干吧,我们是经过慎重研究了的,相信你能够干好。”她望着大家,看着那一双双眼睛里表达了大家对自己的信任、爱戴和支持,心里便陡起千丈洪波,恨不得马上与战友们一起投入战斗。大家也一个个摩拳擦掌,热血奔涌。人类历史上从来没有过这么伟大的运动,人类的解放,不是虚幻的许诺,而是人类必须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为之奋斗的理想。此刻,她忽然觉得自己是和大家一道驾驶着一艘大船,在浪涛里穿行,向着一个快乐的、有光明的地方驶去——那里有太阳,有月亮,有如同珍珠一般闪光的繁星。她欣然一笑,用手擦掉刚才由于激动而流下的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