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小虎救父、第3节：探秘李家村

李家村离庞玉春的家不到十里地。虽说是山路，庞小虎走得快，天黑前就赶到了。他绕开了村子正中央的李家祠堂，往位于村后的李万春家走去。因为他是远近闻名的神童，这里有许多村民和孩子们都认识他。好在他正处在青春期，不但个子猛地往上窜，外貌和嗓音也有了一些改变，因此一路上没有人认出他来。

他要先去找二姐庞杏花了解一下情况。他最想搞清楚的是李家村的真实状况，谁家的势力大，谁在村里掌握实权，等等。他完全有把握把父亲强行救出来，但是他不想让父亲从此以后像逃犯那样，过着东躲西藏的生活。当然，他也不想再次杀人。

李万春原来叫庞万春，跟庞小虎一样大，曾经是和他形影不离的小伙伴。他妈改嫁到李家村后，他跟着过来，改姓了李。他继父有四个儿子，老大李福春，老二李福夏，老三李福秋，老四李福冬。他们都比李万春要大，其中最大的李福春已经二十一岁了。因为家里穷，他们几兄弟都没有娶媳妇。万春他妈改嫁过来后又生了一对双胞胎男孩，现在才半岁。

小虎走近了李万春家的屋子，这时只听“呼”的一声，一条大黑狗猛地朝他扑了过来。俗话说咬人的狗不叫，这条狗看来很不好对付。小虎除了腰里的驳壳枪，还带有一把猎人用的匕首，是从庞玉春家拿来的。他拔出匕首，正要对付这条狗，不料那条狗却对着他摇起了尾巴。

小虎细看之下，这狗浑身漆黑，只有胸前有一片白毛。他想起来了：这条狗十有八九是原来他家养的那条母狗下的崽子中的一只，记得当时万春好说歹说地跟他要走了一只狗仔，看来万春和她妈搬到李家村来时把那只狗仔也带来了。现在它长得又高又大，却还闻得出原来主人的气味儿。

小虎伸手摸了摸那狗的头，然后走近屋子，先从窗子外往里察看。今晚李家的男人们好像都不在家。万春妈怀里抱着一个孩子在哄着，小虎的二姐庞杏花在洗碗收拾桌子。桌子上乱七八糟地堆着不少碗碟，看来这家的男人们刚吃完饭就匆匆地出门去了。

这时里屋传出了另一个孩子的哭声，万春妈跟庞杏花说了一声，就抱着怀里的孩子进屋去了。庞小虎敲了一下窗框，轻轻地叫了一声：“二姐！”庞杏花走近一看，认出是小虎，她吃了一惊。小虎摇了摇手，示意她不要惊动万春妈。

庞杏花用手指了指柴房，要小虎去那里等她。小虎点了点头，往那边去了。过了一会儿，庞杏花收拾好饭桌和灶台，来到柴房里跟小虎见面。庞杏花很激动。她平时胆子在三姊妹中是最小的，庞大山被抓走时大姐和小虎都不在，为了救父亲，她不知哪来的勇气，毅然决然地独自一人来到了李家村。

李家除了万春妈全是男人，庞杏花一来就承担了几乎全部的家务，挑水劈柴做饭，缝补浆洗她样样都干。李家老爹对这个未过门的儿媳十分满意。他拍着胸脯对庞杏花说，她爹的事不用担心，都包在他身上，用不了多久就能放他回去。但是他提出，要庞杏花现在就和他儿子成亲圆房，他急着想抱孙子。

庞杏花在这里无依无靠，哪里容得她思前想后的？再说她害怕父亲的事夜长梦多，就答应了下来。李家老爹高兴得咧嘴大笑。可是接下来他就傻眼了，他的六个亲生儿子中除开万春妈刚生下来的那对双胞胎，另外那四个儿子都争着要娶庞杏花为妻。兄弟四个为此吵得不可开交，差一点儿动手打了起来。

庞杏花心里也很害怕。李家的儿子中她最中意的是老大李福春，他身体健壮有力，干活勤快，脾气也好。他二弟李福夏和三弟李福秋虽然也是健壮的小伙子，但是他们比较懒惰，还喜欢到外面去惹是生非。四弟李福冬看起来很老实，几乎从来不说话，一见庞杏花脸就红。没想到他也想娶庞杏花为妻。

这几天庞杏花在李家的日子过得提心吊胆的，时时刻刻都觉得背后有一双或几双男人的眼睛在盯着她看，连上茅房时也不例外。她最害怕的是李家老爹为了省下娶媳妇的钱，逼着她同时嫁给几个兄弟。这种事在这一带的穷人中并不罕见。现在好了，小虎来了，他一定有办法帮她解决这个麻烦的。

庞小虎听了二姐的话，气得火冒三丈，他恨不得当场拔枪去杀人。庞杏花急忙劝弟弟不要生气。她说李家的老大李福春对她还是很好的，他为人彬彬有礼，尊老爱幼，对她没有任何出格的地方。言下之意是她愿意嫁给李福春。她没好意思跟弟弟说，她上茅房时，弟弟的好朋友李万春也躲在一旁偷看过她。

庞小虎跟二姐说，救出父亲后他就带着她回庞家村。二姐的婚事不能这么草率，就算她愿意嫁给李福春，也要李家堂堂正正敲锣打鼓地把她娶过去，绝不能让他们趁人之危，行逼婚之事。庞杏花点了点头，伸开两臂抱住弟弟，眼睛里流下了两行热泪。

李家祠堂里灯火通明，城里来的胡委员正在主持附近几个村子的农运骨干会议。李家村因为是主场地，他们村里的农会会员全部都来了，包括李老爹和他的儿子们。其他的村子则是每村派来几个代表。

奇怪的是庞家村的代表全部缺席，这件事让大家议论纷纷。他们不知道，庞老三还没来得及把开会的消息通知下去就被庞小虎给干掉了，然后毁尸灭迹。他就像是凭空消失了，无迹可寻。因此庞家村的农会会员们都不知道要开会的消息。

因为来开会的人多，许多人互相都不认识，庞小虎也趁机混在了人群当中。胡委员等不及了，宣布马上开会。

她说起话来倒是很有一套，很像是后世那些混仕途的党政干部，一屋子的人很快就安静下来了。坐在会场中间的桌子旁的两个挎着驳壳枪的女军人让庞小虎十分惊喜，她们正是小虎心中思念的黑缨大姐庞琼花和那个曾经被他治好过腹部枪伤的红姐。她们身旁还站着十几个扛着步枪的一脸严肃的女兵，刺毛熊李铁妞和冷面狐胡翠萍也在其中。

胡翠萍还好说，她穿着一身军装笔直地站在那里，英姿飒爽。李铁妞看起来却很别扭，主要是她的身材太出格，那军装被她的一身肉绷得紧紧的，胸前的扣子之间涨开了宽宽的缝隙，能看见她的肚皮，那扣子看起来时刻都有崩掉的可能。她下身穿的却不是军裤，估计是找不到适合她的尺寸。这也难怪，她的身高最多一米六五的样子，可是体重却至少有一百八十斤。

庞小虎看到李铁妞那个大笨熊的样子，感到既亲切又好笑。要不是还有救父亲的使命压在肩上，他都要跑过去和她打招呼，然后像上次那样亲密给她一拳了。

胡委员首先向来开会的人们介绍了庞琼花和红姐：“这是中国工农红军琼崖独立师直属特务连的庞连长和梁副连长，她们是上级党组织派来支援我们农村工作的。”其实，庞琼花的另一个身份在这一带更为有名：她是从前黑缨会的大当家的，外号黑缨罗刹。许多人都听过关于她的传说。

因为袁振国在中央军第三十九师当参谋，他掌握了许多有关本地红军的情报。小虎已经从他那里打听到了红姐的真实姓名，她叫梁红梅，跟那个历史剧里的巾帼英雄梁红玉只差一个字。她父母都是光复会的成员，因为从事反清革命活动被朝廷抓住砍了头。她自己留过洋，加入了国民党。回国后她先在国民政府里服务，国共合作破裂后她投向了共产党红军。

会议的议程一项一项地进行着。过了大约两个钟头，终于开始讨论最后一项议程：公审大会和准备在会后枪毙的反动分子的名单。胡委员先把准备好的名单念了一遍，最后一个果然就是庞小虎的父亲庞大山。小虎站在人群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默默地关注着依次发言的每一个人。

讨论到庞大山时，李福春首先站起来提出异议。他说庞大山本人没有任何罪恶，在乡民中颇有声望，就算做了一点错事也不该杀头。李老爹也开口给儿子帮腔。可惜的是，李老爹的口才实在不怎么样，他吞吞吐吐结结巴巴地不知所云。有人反驳了他几句，他就变得脸红脖子粗，像是很理亏的样子。李福春显然也不具备在大庭广众与人争辩的能力，他们父子俩语无伦次，急得满头大汗。

小虎看着李家父子，觉得他们简直窝囊透了。要是真的依靠这样的人，他父亲庞大山必死无疑。他暗地里庆幸自己亲自来了这一趟。不过，他可以断定李家父子并没有故意去欺骗二姐庞杏花，他们只是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人品和能力。

胡委员开口说话了。她并没有直接说庞大山这人该不该杀，而是讲了许多抽象的大道理。然后她提出要在各村都杀掉一个反动分子的典型，这样才能更好地鼓动农民群众的革命热情，促进本地农民运动的发展。她这么高瞻远瞩地一番大论，底下都没了反对的声音，此事好像就要定下来了。

小虎不由得在心里大骂：这个臭婆娘，简直是草菅人命！难道为了革命的“蓬勃发展”就要冤杀一个完全无辜的人？他原来对这个胡委员的印象还不错，这年头一个女人能站出来闹革命是很需要勇气的。现在他真想冲上去狠狠地抽她几个耳光。

出人意料的是，庞琼花站出来说话了。她直接了当地说：“这个庞大山既然没什么罪恶就该放了，他儿子的事不该牵连到他身上。如果要牵连的话，我以前当过土匪，我义父就是杀人不眨眼的惯匪飞刀吴，是不是应该把我也拉出去毙了？”

她腰插驳壳枪威风凛凛地站在那里，用威严的眼光扫视着全场的人。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反对她。胡委员虽然不满意她说的那些话，但是也不愿意公开和她唱反调。她打着圆场说这件事先放下，下次会议再接着讨论，然后就宣布散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