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第六章 柔情悲歌(2)
　　苏连长额前左眼斜缠着白色纱布绷带。他和连队战士们现在驻扎的地方，正好是北越边城南边的城乡结合部地带。
　　郑团长到各营和团直属连队检查布防时，对忙着清理登记战利品的苏连长说：“格老子的，苏远亮，我和严参谋长叫你们炮连开到城中和团部一起宿营，可你小子竟敢抗命，驻扎到这城边上来，给我讲一讲是啥意思嘛”！
　　苏连长见郑团长一脸笑容，那飞扬剑眉下的两只眼珠乐得发亮，他知道郑团长打了大胜仗，心情正好着，不会瞪眼骂娘，便和盘托出他的想法。
　　“报告团长，这所小学是城乡结合部，连队驻有房屋，活动有操场，更重要的是，前面这巴掌大的开阔地外边，就是敌人出没的深山老林，也许那山后就有敌人的炮兵阵地。所以，如果我连驻在城中，四周有高层建筑遮挡，不利组织火炮还击。而这里没有高层建筑，从脚下一直到敌人前沿阵地，是地势比较开阔的农田，视线好，射角宽，所以。”
　　“所以，你小子就相中了这块风水宝地，对不对？！”郑团长很欣赏苏连长十分精明能干，便高兴地抢过他的话说道。
　　苏连长见郑团长很开心，更加胆大起来，笑嘻嘻的说“您没猜错。”
　　郑团长说，恐怕不止这些吧，你小子最会打秋风，瞒不过我。
　　苏连长笑着说，当然，走哪吃哪，这里到处是农田，不但空气新鲜，进菜园子也方便得很。
　　说话之间，突然从前面五百米外的茅屋那边传来几声枪响。
　　郑团长略为迟疑了一下，对苏连长说：“前面出了啥事？走，看看去。”
　　郑团长在苏连长和几个警卫战士护卫下，一起朝枪声处走去。
　　他们刚走出两百米开外，一个头戴钢盔的战士手握冲锋枪，背上背着一个伤员从前边撤下来，嘴里不停地喘着粗气，迎面碰上了郑团长和苏连长等几个人。
　　苏连长见是自己连队的四班长张天乐背着受伤的贺木生战士，他看了一眼郑团长等人，又连忙转过眼来，带着探询和关切的眼神盯着曾诗美急切地问：“二排长，出了什么事，看你们又是枪声，又是急急忙忙的样子？”
　　“报告连长，这越南人不是啥子好东西，他狗日的不识好歹，还向老子们打黑枪，真是气死人。”随同行动的曾诗美边报告，边用眼瞄了下张天乐背着的贺木生烈士，先前还活蹦乱跳的，转眼间牺牲在一个越南老太婆的枪口之下，气得额头上的血管都鼓起了线条。
　　“莫着急，你慢点从头到尾讲一遍事情经过，郑团长和严参谋长都在这儿，汇报给团首长听听。”苏连长用颤抖的手抹下贺木生烈士睁得大大的眼睛时，见他那怒目圆睁的眼神，好像在说，连长，你一定要为我报仇哇！一阵心痛袭来，他挥手示意张天乐背他走开，叫曾诗美详细道出了刚才发生悲剧的一幕：
　　中午时分，一00迫击炮连在城边小学安顿驻扎下来后，按照团治处有关指示，苏连长和贺指导员分工，苏连长带领一、二排负责打扫战场，清理登记战利品和阵地警戒执勤工作。贺指导员带领三排和指挥排逐街逐户为越南商店和民房贴上封条，防止自己连队和后续部队擅自闯入，避免发生损害战区越南老百姓利益现象，严明异国作战纪律，树立我军在越南人民心中秋毫无犯的文明之师形象。
　　贺指导员带领的几十号干部战士在临街一侧警戒范围内，除一个战士触雷牺牲外，没有发现敌情，大约个把小时就完成了护街护民任务。
　　苏连长指挥一二排还未开拔，从城中心团部传来电话，说郑团长和严参谋长要过来看看驻扎在城郊小学的一00迫击炮连。
　　苏连长心里很清楚，从协助大功连等兄弟连队突破青龙河，到攻克这座北越边城，他的一00迫击炮连要人给人，指哪打哪，直乐得郑团长哈哈大笑。便当着严参谋长的面，连笑带骂地说“格老子的，狗日的苏远亮真有两下子，打仗呱呱叫，老子要给他炮连记头功”。
　　郑团长要到前沿阵地看望一00迫击炮连，苏连长心里明白，这是给他和他的炮连指战员脸上抹光的喜事儿，令他欣喜中脸上挂满笑容。但他是个精明和冷静之人，明白在敌人前沿阵地，搜剿残敌的事儿马虎不得半点。他不想因为他的疏忽大意造成任何意外损失，更不想因为他谋事不周，使自己情同手足的战友兄弟作无谓牺牲。
　　想到这里，他把一排长柳大学和二排长曾诗美叫到跟前，交待他们要从正南方和东、西三个方向，采取分兵多路的搜索战术，对城郊田野和树木竹林地带展开拉网搜索，不要采取密集战斗队型，防止遭敌突袭造成自已人员伤亡和给零星之敌漏网逃脱之机。
　　一排长柳大学和二排长曾诗美听完苏连长的叮嘱，一起向苏连长敬礼，说：听明白了，请示是否可以带队走了。
　　苏连长点头说，可以出发了，一定要叫战士们仔细搜索，别眼睛老盯着远处，小心脚下踩到敌人埋设的地雷。
　　“报告，俺要参加战斗。”
　　队伍即将出发时，额头上缠着绷带的二排四班战士贺木生，突然从宿营的学校教室里跑出来。
　　这个胖敦而憨厚可爱的贺木生战士，是河南桐柏山农村兵。部队临战扩编时，才从没有作战任务的豫南某坦克部队调来。他中等个子，家里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小妹，他是老大，只念到小学五年级就辍学回家务农了。他文化不高，随时一副乐呵呵的样子，在连队碰到谁都笑脸相迎。频频点头叫“老兵好”，有时直叫得战前才入伍几天的新兵满脸红红的，怪不好意思。
　　贺木生读书少，反应常常就迟钝那么一丁点儿。他刚调到一00迫击炮连时，苏连长见他在坦克部队干过一年， 便满怀信心地把他安排在二排四班当二炮手，可他到班里参加临战训练时，遇到射击诸元换算不过来，急得额头上汗珠大颗大颗地滚。
　　这天下午苏连长见他像赶鸭子上架，不忍心为难他，就用他所长， 让他改当三炮手。他背上那二十多公斤重的炮盘，飞身如燕，看上去轻松得很，而且挖炮盘坑儿也很轻松利落。他自己也很满意当三炮手，连声说：“中， 中！俺有的是劲儿，就爱背这铁盘儿。”
　　贺木生到一00迫击炮连几天后， 全连人很快就知道了他没啥本事特长的底儿。他对此不遮不掩，也不自卑。他很满足连队一日三餐撑饱肚子的生活，除了紧张的军事训练，没人看见他疲惫困乏的样子。
　　在不训练的空闲时间，他总是抢着替战友们洗军装。有时，猛虎团其他连队的同乡战友抽空来看他，总在宿舍里找不着他。
　　四班长张天乐很喜欢这个河南兵，爱他厚道勤快。因此，每次总是对他的同乡战友说，你们去炊事班和洗衣室找找吧，他闲不住，肯定在那儿。
　　不出一个星期，刚从兄弟部队调来的贺木生战士，第一个被全连人所熟知。他成了连队引人注目的公众人物，都夸他是“人实在，心眼好”的同志。
　　苏连长惋惜他读书太少，但他很喜欢这个富有朝气的憨厚战士。他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看到贺木生额头上，在今天早上炮战中被敌人弹片擦破皮的伤口，担心他体力不支，对他劝慰说“贺木生同志，你头上有伤，需要好好休息，我看你别去参加搜索战斗。”
　　“不！连长，俺现在是猛虎团的炮兵战士，俺家乡有句话叫虎死不倒威，一点破皮轻伤不碍事儿，俺就要参加战斗。”
　　苏连长第一次用发亮的眼神，望了贺木生好一会儿，摇摇头又点点头，他实在不忍心眼前这个厚道得近乎傻的农村兵带伤战斗，同时，又骄傲自己手下的战士都忠勇无比。他内心一阵矛盾之后，同意了贺木生的请战要求，同时吩咐四班长张天乐要好好保护他。战场上，他需要贺木生这种轻伤不下火线的连续战斗精神，他希望他完成战斗任务后活着回来。
　　贺木生被苏连长在他肩膀上亲热地拍了拍后，蹦蹦跳跳回到了即将出发的四班战斗序列。他朝苏连长敬了一个军礼后，转身跟随搜索部队执行清剿残敌的战斗任务去了。
　　曾诗美和四班战士一起行动，他们小心翼翼地从城郊接合部搜索前进。
　　贺木生长得有些特别，平时都取笑他一个小战士，生得肥头大耳，胸前有点隆起的将军肚，活像个大首长模样儿，但他走起路来一点不慢腾。约摸一根香烟的功夫，他便快步如飞把战友们拉下了二十多米远的距离。